文学大师兼“潦草小狗”余华说:“我只要写作,就是回家。”

这个“家”,指的是嘉兴辖下的一座小县城,名为海盐,藏在距离上海、苏州、杭州都仅约1.5个小时车程的杭州湾北岸。虽然乍一听像是蓝色汽水般的夏日多巴胺,但海盐之名如同余华的性格一般简单耿直,无需过度阅读理解,实打实就是因为晒海盐而得名。


“海滨广斥,盐田相望”,早在秦始皇设立郡县制前,这座古早的临海低调小城就开始了与海为友,与盐作伴的蓝色悠长岁月。

不似糖的甜蜜、醋的酸香或辣的灼热,盐的咸味是一种容易被忽略却又能激发食物本身风味的提味存在,正如海盐县静谧而不张扬,却在“大气如海,淳朴似盐”的平凡中孕育着独特的美好。



嘉兴市海盐县,海边小城的黄昏


与其说海盐是当下风靡的“县城文学”的缩影,不如说它是底气十足的“文学县城”。 在海盐,文学的身影无处不在。


海盐县中的“余华文学地图”

如今这座冷门县城渐为人熟知,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余华在各个作品、各种场合中不遗余力的思乡之情。

海盐可以说是余华“文学宇宙”的中心,整座城都是他的写作素材 ——从《活着》的新丰村,到《文城》的齐家村,齐家桥下的河流流向了《在细雨中呼喊》的沈荡和千亩荡。一路行走,我们仿佛还能看见《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与根龙、阿方在进城卖血途中于稻田间长满青草的河坡上喝水的身影——在他的笔下,这些地方不仅是地理坐标,更是充满生命力的文学图景。


《在细雨中呼喊》书中的江南古䪨

在小城闲逛,偶遇散落四处的“三毛流浪记”元素,才知道这里还是“三毛”形象创作者张乐平先生的家乡。 数十年前,他在故乡的海滩上,以芦苇为笔、沙滩为纸,勾勒出最早的“三毛”形象。而我依稀记得《三毛流浪记》中的情节,孤苦无依的小三毛孤身赤脚去上海流浪,床铺是砖,枕头是瓦,身上盖的是晚霞,乐观善良和坚毅无法拉近他与上海的距离。现在才发现三毛的故乡与十里洋场的幻梦竟然只隔着两个小时的车程。

如今这个“脑袋大身子小,头上顶着三根毛”的男孩成为了海盐的最佳代言人,你可以在三毛乐园、三毛邮局和城里的墙绘中找到他的可爱身影,也别忘了去张乐平纪念馆看看他留存的近千幅原稿画作,寻找贯穿我们童年的三毛记忆。




海盐县中随处可见的三毛印记

实际上,海盐人的好学爱问由来已久。 你可能不知道,海盐还有一位凭一己之力挽救唐诗命运的明代文学家胡震亨。 当时,初唐到晚唐的数万篇唐诗已失传大半,胡震亨仿佛是肩负拯救唐诗任务的时空穿越者,以一己之力耗时十余年完成了全唐诗的收录整理,将中国人的诗情画意都写进了这本《唐音统签》,为后世的我们能够读到《唐诗三百首》建立了可能。此外,这里还是“中国现代出版第一人”张元济先生的家乡,他推动商务印书馆从一个印书作坊发展成为中国近代史上最具影响力的出版企业,海盐之文学底蕴可见一斑。

如今,璀璨的文学星光依然照耀着这片热土,张元济图书馆每日座无虚席,遍布街头巷尾和乡村田野的智慧书房、文化驿站、农家书屋等拼凑出海盐人生活的书香底色, “在海盐,从烟火人间跨入诗和远方,不过是一扇书门”。




海盐县的文艺与惬意


要更具象地寻找海盐的文学感,不如围绕着沈荡古镇来一场小半日的轻松Town Walk,漫步在沈荡老街的青石板路上,就好像走进了余华的小说。

真实还原《许三观卖血记》中饮食场景的胜利饭店自不必说。 点上“一盘炒猪肝,二两黄酒,黄酒温一温”的“回血套餐”,是来沈荡古镇的必备流程。尝一尝舌尖上的中国所说的“厚重且绵长,能同时品出柔和刚两种境界”的黄酒,配上鲜辣的雪菜猪肝,隔空与许三观对坐共饮,体验一把书中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下馆子记忆。


《许三观卖血记》中的胜利饭店

既是旧时光,这里还开着一间经营了六十余年的古镇“时间守护者”沈荡钟表店。

这可不是故意做旧的复古打卡地,而是真的还运转于当地人生活的商铺。老板裴师傅在这里当了快60年的修表师傅,虽然时代的向前让从前的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旧三大件”风光黯然,但老师傅还是用灵巧的手和匠人的心在方寸之间守护着那些渐渐被遗忘的时光。



开了60多年的钟表店和它的“守护者”裴师傅

有守时间,也有守旧滋味的。 在沈荡百年“官酱园”的沈荡酿造,有着能与著名绍兴黄酒比肩的沈荡黄酒, 书中许三观喝的温黄酒也许就酿造于此。始于光绪十三年(1887年),一百多年来沈荡官酱园一直运用古法酿造黄酒和酱油,其酿造技艺已成为嘉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参观之余可以预约独属于自己的私窖,冬日酿到春分时封坛,余华也没忍住在此处存下了两坛黄酒和两坛白酒。

秋天的时候,可以看到数万只酒坛子清洗完堆叠晾晒,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酱园内的许多酒坛子都是爷爷辈的,能看见坛身上有修修补补过的岁月痕迹。这种修补的非遗技艺称之为修缸补甏,是用铁砂混盐水的锈来“缝补”细小的裂缝。运气好的话,可以在修甏间看见非遗传承匠人们现场修复破碎的酒坛。



沈荡的百年“官酱园”

一如大部分古镇与县城那样,海盐也不会固守旧时光—— 沈荡谷仓便是将传统与现代结合的范本之一。 这里原是哺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承载着老一辈海盐人回忆的粮仓,在荒废成为废弃厂房之后,经过改造成为了现在的文化创意园区的模样。园区里的咖啡店和书店,成为新一代年轻人的打卡地标。




由废弃粮仓改造而成的沈荡谷仓


得益于贾樟柯拍摄的纪录片《一直游到海水变蓝》,海盐的海近两年拥有了长三角城市人们独一份的偏爱。

不过,见惯了蓝色的大海,你可能会在浑浊的海岸线边,失望于与这片离杭州最近的海的初次见面。因为地处长江和钱塘江出海口,这里的海水裹挟着长江水从中上游携带来的大量泥沙,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浑黄,也难怪余华在纪录片里说: “在我小的时候,看着这个大海是黄色的,但是课本上说大海是蓝色的。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儿游泳,有一天我就想一直游,游到海水变蓝。”

虽然与一贯的蓝色大海印象不同,但在海盐,海水的黄为观赏日出叠加了绝美意境。 余华所说的“最美的日出在海盐”可不是家乡滤镜,海盐的日出之美,古往今来皆有例证 ——“蒸浮浮之赭赫兮,烂昭昭其大明”、“倏忽金轮升,流光浴扶桑”、“羲和朝行浴两骖,金绳界道光如绘”,这些生动跃然纸上的赞誉诗词写满了海盐54公里的海岸线。



在海盐等候日出的人们

寻一个天气好的清晨,随着追光的人流前往最佳日出观赏地观海园或潮音阁, 在古时为了防御潮患不断而修建的鱼鳞海塘前等待金光铺满滩涂,在黄色的海显露本色之前享受一场海天幕布下的橘子海盛宴。只要天气允许,这里每天都会上演一场让你不虚此行的世纪朝霞。


海盐日出

沿着观海园前行至海景路的“风车公路”,一排白色的大风车与绿道和大海在海风中相映成趣,附近退潮的滩涂上,满是赶海抓螃蟹和跳跳鱼的小孩和大人,笑脸包裹着泥浆,手捧新鲜的收获,远眺如同一串珍珠项链的杭州湾跨海大桥,参与一场海盐人最接地气的娱乐项目。

在海盐,

生活为文学提供了感性的灵感,

文学和乡情则为海盐创造了永恒的细节。

也正因为如此,历代栖身、

成长于此的文学大师们才能在这里提炼出

一抹生活的真味。

平凡的街道、朴实的居民,

处处流露出岁月沉淀下的质朴与温暖,

这座“盐系”小城在不经意间滋养了人们

对生活的深情厚义,

在百态人生中品味到叩击人心的小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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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Oliver

撰文 / @至尊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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